他是一只金刚鹦鹉,产自巴西里约热内卢的丛林。他用自己弯弯有力的喙轻轻的梳理了下自己的翅膀。这对翅膀是多么的迷人,红色蓝色层次分明,甚至他自己也曾迷醉于夕阳下的羽毛。也许还是因为这身迷人的羽毛,他才会出现在现在的地方,一栋人类的建筑。
他叼起盘子里的瓜子,强有力的喙灵巧的把瓜子壳剥开。他还记得幼年的那些情景,每天无忧无虑,和几个兄弟待在一个窝里,窝搭在高高的大树上,每次爬到窝的边缘他都会犯晕。想到这,他笑了笑,现在的他,飞上几十层楼上眺望也不曾胆怯。
那个时候,冷了,就和旁边的大哥们靠近一些。饿了,张大嘴巴叫唤,爸爸妈妈就会叼来美味的食物塞满他的小口。可是,任由他再努力,现今,依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脑海里还只是爸妈模糊的身影。
说起名字,他有一个,那是喂养他的主人给他取的,叫麦克。
他打了个寒颤,那是窗口的冷风。那也是个冰冷的早晨,一阵阵逐渐接近轰鸣声将他吵醒,醒来的他只觉得自己在快速的下降,是的,他的树在倒下,他还不会飞,会飞的大哥们此时都已飞出窝外,飞向天空,他,只能绝望的随着树的倒下而闭上眼睛。树砸到了地面,一只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伸进窝里来,朝他靠近,把他紧紧抓住。他被带出窝来,外面,他以前的森林,只剩下一堆整齐的呻吟的木头。
他以为他会死,但他没死,他被一种叫人类的生物抚养着,依然是每天充足的食物,但多了每天莫名其妙的旅程,有的时候他一天就要换上三四个人类。就在反反复复的转换中,他来到了现在这个人类的家里。那个人类对他说:麦克。他回了一句:麦克。于是,他就留了下来,三年了,没有动过。
他也知道取悦这个人类的方式,只要把那个人类刚刚发出的音节重复一遍就行。他灵巧的重复,为那个人类换来了一栋宽敞的楼房,他自己也有了宽敞的空间和更加丰富的食物,也许这样就可以满足,但安静但时候他依然会惆怅,惆怅那个记不起的名字和那个模糊的身影。
一天,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在自己的小枕头上眯着眼睛午睡。突然,阳台那边“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他。他朝那边张望,主人已经走了过去,似乎有什么撞到了他家的透明玻璃上。没过多久,主人抱来了一只东西放到他的身边,是和他一样的鹦鹉,但是比他要苍老,毛发黯淡,喙上布满了划痕,暗哑无光,“这一定是外面野生的鹦鹉,但是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他疑惑的看着这只外来者。主人给他的水盆加满了牛奶。
没多久,外来者醒了,他赶紧把牛奶推了过去,外来者没有动,只是抬着头看着他。
“吉尔,真的是你!”外来者两眼突然放光,精神了起来。
“吉尔?谁是吉尔?”他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鹦鹉。
“吉尔,我是你父亲啊!”
“父亲?”他站起身来,绕着这只苍老的外来者观察了一圈,也许从年龄上看,他的父亲也该这般年纪了。“有什么证据?”
“你的喙左下方有一块白斑。”
“这不算,你刚刚可能看到了。”
“那你的左边翅膀底下有一小撮白毛。”
他惊住了,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外面的猫头鹰说的,它说你是这里唯一的金刚鹦鹉,以前的事以后再谈吧,儿子,我们走。”
“走?去哪?”
“回丛林啊,那里是你的家啊。”
“丛林?”他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牛奶,“不,我不想回去。”
“怎么?不想回去?”
“我在这里吃好喝好,我为什么要回去,给我个理由。”
“那里有你的家人啊,你忘了,你大哥,你妈妈。”
“当年不是你们丢下我的么?没有人类,我也不会活到现在。”他幽怨的看着那个自称他父亲的外来者。
“人类,如果不是人类,我们一家能分散么?他们喂养你,也只是因为你漂亮的外表罢了,等你看了,你也会成为弃儿,在人类的垃圾堆寻找腐烂的食物。难道你就不向往自由么,丛林上空怎么说都比这里强吧,你可以在那里随意翱翔,还有新鲜的空气和美味的坚果。这里的空气讨厌死了,都能闻出里面的垂死挣扎的味道。”
“自由?难道我在这里就不自由么?我没有脖颈上的项圈,也没有阻挡我的牢笼,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飞出去任意玩。你说的自由,有每天的牛奶么?有柔软的枕头么?有新鲜的苹果么?不是我太娇嫩,只是你说的自由让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些湿漉漉闷热的丛林,我害怕找不到食物还要挨雨淋的夜晚,那里到处都是想要吃点我的敌人,我更害怕早上一醒来,你们都不在,周围都是一堆在呻吟的木头。”
“你真的喜欢这样的自由?一辈子和人类为伴?一辈子被他们所控制,一辈子飞出去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
“是啊,至少这些被控制的自由可以让我很安全。”
他和外来者都沉默了。
“也许,你说的也对,至少,我知道你还过的很好。”说完,外来者扑打着翅膀飞了出去,他也跟着飞了出去,但是停在了那个打开的窗口上,远处传来外来者的声音:“可以的话,就来看看我们,还在以前那里,人类又复活了森林。”
他的主人听到声音也慌忙跑了过来,看到他还停在窗口,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走过去,和他一起看着远处的黑点,说了一句话。
他很快就重复了一遍。
“那是他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