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看到一半,突然有了伤感。泛黄的记忆中,外婆,你的笑容被时间冲淡,离得好远,好远……
小时侯,我很喜欢看你笑。那是一张不再年轻的笑脸,是一张眼里透着神采和嘴边挂着满足的笑脸。我常常在你的眼里寻找那个渐渐走近的我――一脸的淘气样儿。而我却在你的眉宇间觉察一抹微皱的上仰,它告诉我:在你心里,那是一张可爱的小脸。
你的上衣总有两个大大的口袋。每次我都像淘宝似的,贪婪地从里面挑选各种各样的糖果。剥了糖纸,然后美滋滋地将糖儿塞在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品尝着幸福的味道。你在一旁,眼睛眯成一条缝。我迅速将几粒棉花糖塞在你嘴里,你嚼了嚼,说:“怎么是软的呢?”我调皮地指了指你那漏风的门牙,说:“不行吃硬的,它们不喜欢,咬不动啊!”你捏了捏我的鼻子,“小鬼。”然后我便拼命往你的怀里钻。我笑了,你也笑了,笑声弥散在空气中,似乎它也被陶醉了。
因为有你宠着,我常常躲在被窝里偷吃糖果。被妈妈发现后,你说:“还好,老鼠没找上门,丫儿,没事的。”你是我坚定的后方,有你在,妈妈的鸡毛掸始终没落在我身上。
我就是这样被你宠惯了。我八岁那年,你要回乡下去了,带着你的微笑。而我在你走后哭得唏哩哗啦的。之后的几天,我坚持不去上学,惹恼了爸妈。爸爸第一次打了我,我害怕得躲到床铺底下。不久,像变魔术似的,你冲了出来,把爸妈锁在我的房间外面。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迅速爬了出来
,扑到你身上,眼泪一直流。有你在,我就有一个温暖的港湾,纵使波涛惊骇,刹时,就只剩纯粹的阳光。我在你的怀里笑了。你说:“舍不得丫儿啊。”
但是我总要自己长大的,你也不能永远宠着我。最后,你还是回乡下去了。而我一放假就会去看你。
我十五岁那年的春节,你不小心摔了一跤,缠着绷带过了一个寒冬。记得那天,我责问你:“为什么受伤了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你不疼我了?”那时你委屈极了,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不过是忙音,后来又想想,还是不要影响你学习了。”看着你那缠着绷带的胳膊,寒风肆无忌惮地舔着它,我很难过。突然觉得,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缺席了。
后来,妈妈暗示我:外婆摔倒不是单纯的不小心。你要知道外婆的年纪大了……我们要好好照顾她,不能再让她摔倒了,否则……我知道这话的轻重,突然害怕失去。
可是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听到你住院的消息,我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黑暗,耳朵里嗡嗡地吵个不停,我听不清妈妈后来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幸运的是,你脱离了危险;不幸的是,你以后不能下床了。我去看你时,那屋里是一种滞涩的沉寂,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本想安慰你的,但你那不住的泪似乎会传染,就这样我们一起哭了。自此以后,你好像弄丢了你的微笑,笑声被冷风吹得好远好远,我怎么努力都追不回来了。
今年年初,我回乡下看你,一走进屋就诧异不已。那是这样的一景:你的枕边放着一本日历
,而在床的另一头的扶拦上挂着一口大钟。我默默地走近,见那日历上被你撕下的一页,上面赫然写着:“25号”。我开始整理我的记忆,搜寻今天的日期。这时你吃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脸上有点惊喜,露出了久违的笑,“丫儿,回来啦。”而我此时刚好记起,今天是23号。看着你手边湿湿的手帕,我觉得我的眼里有东西,但我拼命留住了它,不让它掉出来,不能让你看到它。
那天,妈妈告诉我:在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忙着照顾比我大一些的堂哥,顾不了我。而妈妈要上班,只好把我交给你。那时妈妈对你说:“妈,能不能帮我带丫儿,我知道外孙女没什么好疼的,要疼就疼外孙。可是……”而你训了妈妈一顿,说:“谁说外孙女没什么好疼的,我最疼的就是丫儿。”虽然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但话里还有妈妈的酸楚。我的感动在眼泪中泛滥了。
外婆,你现在会后悔疼了我这么久吗?在远方的我,无法时时抚平你心头的寂寞。偶尔回去陪陪你,也只能增添离别时的哽咽。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能做我的丫儿,好吗?外婆,这是我们的约定哦。勾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