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刘禹锡的句子,是偶尔在一篇小说中才真正体悟到他的深切含义——包含着历史兴衰感与人物命运沧桑感的《游园惊梦》。
小说对落魄的钱夫人与新贵窦夫人的命运相比,那一句意味深长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道出了今昔沧桑无奈之感,花间的旧影,鬓间的发钗,曾经风光的前台系,咿咿呀呀,唱腔缠绵,而今徒剩对风光日子的怀念,桃李春风之画,蒹葭秋水之死,那昆曲的余音仿佛未是尽头——却又已是尽头。
无论现在还是过去,人们总放不下对往事的回忆,看纳兰性德那一阕又一阕追忆亡妻的诗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往事的余音始终徘徊在耳边,一生不绝。然而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久得连当初一生一世的诺言已成了前世的奢望。
中国人好品茶。得一知己共存于天地间,清茶奉君,丝竹入竹,茶香从喉间丝丝逸出,自由绕梁,余音徘徊心间——实为人生一大快事哉!
然而也有不得志的士人,如卢?在《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就说:“一碗喉物润,二碗破孤愁,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仙骨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接连七碗,不仅品的是茶,更是人间的悲喜沉凉。平生不平事,烦扰耳边的人情世故,尽向毛孔散去。我自春日观花,夏日听蝉,萧吹秋月,酒饮冬霜,令我清净自如的闲适之事,留它作甚?
悠悠,岁月之河缓缓而过,古往今来,多少往事难断?多少旧事难平?失意的,沧桑的,落魄的,多少余音盘旋梁间,未曾离去。不是不想放手,而是人在其中,心难由己,解得开的就不叫心结,放得下的又怎么会今生今世意难平?这其中的情感因素,实在很难说得清。
但,无论有所少不甘,最终都须放下手去,了解这为了的余音,放下对往事的纠缠——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儿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未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