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对我说:“彼岸的景色总是最美的。”
我想,这是对的。虽然作为一个数学班的学生,我长期受到的教育是对一个问题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任何理论事实都可以有一个优美明确的证明。但我同时也被教导,公理是不需要进行论证的,而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像平行线不会相交一样显然,似乎在我听到它之前,我早已接受它了。
一
小时候总是对邻家的小姑娘耿耿于怀,衣服是她的漂亮,玩具是她的新潮,妈妈是她的温柔,爸爸是她的博学;就连月亮,似乎也是她家窗口看出去的比较圆。
上学之后,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个孩子的幼稚。每当看到有人千方百计地复印其他学校的卷子,或是花了两三倍的价钱请外校的老师来补课,我总会想起当年那个耿耿于怀的自己。
那并不是幼稚。怪只怪,彼岸的景色,永远是那么美。
二
暑假里去欧洲玩,去之前兴奋了好久,天天对着朋友唠叨那里的历史名胜神话传说。朋友每每笑着打发我:“去吧去吧,魂牵梦萦的,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真的到了那里。巴黎窄窄的街道、雕花的石墙,默默诉说着这个城市的矜持。卢森堡的大峡谷,满目望去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绿,还有墙上红红蓝蓝的涂鸦,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荷兰的乡村、风车、奶牛,云淡风轻,连冰淇淋都有股青草的味道。
我想这就是我所向往的地方了。可是,身处其中,我却天天计算着回程的日期,天天想着那个高楼大厦、玻璃幕墙的东方大都市。
我在博客上写:欧洲真的很好,但这里不是我的地方,一时被她魂牵梦萦了去,最后还是要回到我的上海。
朋友在下面回复:“好一句‘最后还是要回到我的上海’。”他对我说,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下个不停的雨,但现在到了北方读书,坐在供暖气的宿舍里,最怀念的,就是上海那阴冷的雨。
我们在MSN上互相发送着笑脸。
美丽的东西,就让它在彼岸美丽着吧。此岸,才是我的家。
三
我常常在想:我怎么就一不小心栽进了数学班呢?
读了十年奥数,这个问题我就思考了十年。可是,我不能问别人,每一次的询问,引来的都是火山爆发。
“数学班不好吗?数学考试前我担心得失眠,你在家里打游戏。历史考试前我背得天昏地暗,你一句‘竞赛’就骗到了免考。我们还在为高考焦头烂额,你们前一年十月就定了终身,我们每星期参加模拟考时,你们都在隔壁看电影……数学班有什么不好?你倒说说看,别人为了奥数还有所牺牲,你呢?你牺牲了什么?你还不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满脸赔笑息事宁人:“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说数学班不好……”
我不是说数学班不好,只是常常不由自主地去羡慕那些平行班的朋友们。我是一个顶着光环长大的孩子,有的时候我真的相信,我的生活确实像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完美无缺,只要我想,没有什么得不到。只是,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满足?为什么我还是有那么多的苦恼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没有人听的诉苦?
后来我想通了,只是每一个人走的路不同罢了。自己的路,是此岸,看得到脚下的坎坷;别人的路,是彼岸,只看到远处的诗情画意。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羡慕别人,同时也被别人羡慕。不过无论如何,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会抱怨一下,然后微笑着继续走下去。
“彼岸的景色总是最美的。”
我想这仍是对的。彼岸的美,在于她的虚幻,遥远,可望而不可即。这样的时候,欣赏和向往也都很好,尤其是当你在这样做的同时,也正被彼岸的人欣赏和向往着。
然而,彼岸天堂般的美丽,终究不及此岸的脚踏实地。
面对彼岸的景色,断章取义地想起但丁的话:
看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