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刚从医院里醒来,就看到了他在门外的走廊上抽着烟。烟卷那头哈出来的白烟,一卷一卷,像婆婆院子里那棵大粗树上的年轮。远看上去,他就像一堆苍老而又生动的雕塑。听到我“吱呀”一声放开门,他转头望了望我,手掌冲我招了招,我就像小时候不敢睡觉抱着洋娃娃般向他走去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有点陌生。一步一步。愈加能看到他脸上涟漪般的褶皱。他也就那样望着我,轻轻的笑着,笑着看我。眼睛里发亮。
可是未等我走到他的面前,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住,我拼命的挣脱,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我甚至不用转身,就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脸白得像鬼,身上有着刺鼻香水气息的女人。她就是自称我妈妈的女人。
我努力用眼睛吸回泪水,可看到那张五官和我相似的脸,眼泪再次不受控制,一涌而下。我多想抱着她叫一声“妈妈”,可也就是她,让我饱尝了十三年无母之痛。我奋力推开对面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跑向坐在长椅上的他。他,是我爸爸,是我这是三年来唯一的亲人。可背后那个女人仍然抓着我不放。我狠狠的抓住走廊上那把铁椅子,指甲被生硬的折断。稠红得血透过指甲沁出,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瓷板上。而就算这样,爸爸也没过来帮我一下,我努力把头昂起来,看向他。他却把头扭向另一边,用哽咽的声音对我说:“雪逢乖,走吧,和你妈妈走吧,你妈妈和爸爸会对你好,乖雪逢……··”虽然他别过了头,但我还是能看到异地硕大的眼泪从他粗黑的脸颊上落下来。我轻轻松开抓着椅柄的手,也学着爸爸的样子,把头别过去。像一只小狗一样被那个女人拖走。
十三岁的我,就已经懂得了眼泪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