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日复一日得煮青梅酒,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十分醉人。可是她煮完一壶又一壶,并不给旁人喝,而是全部装进一个水缸内。某一天,大约是水缸里的酒满了,老妇用瓢将酒舀出来,依次洒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汁滋养了大地,漫山遍野的竹子开花,白色的小朵儿只绽放那一刹那,接着大片的竹子枯死。这是奇景。
老妇人也在同一天去世,她走的时候神态安详,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完成了她毕生的心愿。
暮春梅雨时节,整个扬州的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咸涩味。
巷子里,除了一些卖杏子与团扇的落魄小贩,一同在屋檐下躲雨的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穷小子。
“肚子好饿。”其中一个叫蔡阳川的男孩说。
“我这儿还有半个烧饼,早上偷的房东太太家的,还没来得及递给蔡阳川,便被其他两个人夺走。
“苏静楠,你好偏心,有烧饼给他吃都不给我们吃。”
“阳川他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安德烈辩解道。
“说的好似我们每天都吃着山珍海味一样,你就是偏心。”
几个人说着说着,竟然为了半个烧饼大打出手。最后,夺烧饼的男孩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馊主意:“这样吧,公平起见,阳川,你要是敢拦樊曦小姐的马车,我就把这半个烧饼还给你。如何?”语音刚落,旁边的人乐得起哄。
蔡阳川与苏静楠对视了一眼,然后向前迈了一步,坚定的说:“好,一言为定。”
苏静楠站在蔡阳川身后,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樊曦小姐是何许人也?
扬州第一盐商樊贵的独女,被父兄奉为掌上明珠的奇女子。美貌富贵倒是其次,她酿酒的技术已经赛过从前为皇家酿酒的老师傅,有个商人为了喝上一口樊曦小姐酿的酒,竟然散尽家财。
可这樊曦小姐脾气古怪,自打十二岁以后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每日车夫跟她家的下人会载着马车带她在南街兜一圈便回家,车布掩得严实,曾有人为了一睹樊曦小姐的容貌,竟然去掀布帘,结果被樊家的下人打得没了半条命。现在让蔡阳川去拦樊曦小姐的马车,那不等同于让他找死?
等了约半个钟头,大伙果然看见樊曦小姐的马车疾驰而来。路人都刻意避让,只有蔡阳川无畏无惧地迎了上去。
车夫看到他,猛地拉紧缰绳,马蹄扬起,溅起一滩泥水。
“找死吗?”车夫凶神恶煞地望着蔡阳川。
苏静楠匆匆布下台阶,站在蔡阳川身边,想给自己的好兄弟打气。
这时,风吹细雨,竟然掀起了车帘的一角。里面静坐着一位妙龄女子,身穿湖色丝绸短袄,系着葱白色的裙子,长相标致,气质端庄。佳人翩若惊鸿。
只那一眼,车帘又恢复了原样。蔡阳川鬼使神差地走上前,欲掀起车帘,以便看的更清楚些。
谁知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拦在蔡阳川面前,鞭子几乎要抽到他身上。
“算了。”天籁般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是。”车夫恭敬地朝马车内做了一揖,回头却恶狠狠地瞪着蔡阳川、苏静楠他们,说:“算你们走运。”
马蹄再扬起,一下子就跑出视线之外。蔡阳川跟着马车往前走了几步,失魂落魄。
冰凉的雨水滴落到他薄薄的衣衫之上,梦醒,回头一望,安德烈却还在梦里。
天气转晴后,蔡阳川便要开始出去找工作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的父母原本希望他去码头做搬盐工赚钱来补贴家用,可是他却偷偷跑去樊家大宅签了卖身契。
当了樊家的下人,自然是没了自由,不过蔡阳川乐在其中。
樊曦小姐的闺名叫星月,她是极少出来走动的。有一年的元宵节,扬州城内的小姐们都去护城河下放船灯,他也去了,身边跟着一从丫鬟,蔡阳川不得近前,只能躲在树后偷看。
樊星月坐在石头上,由一丫鬟去买了纸船。买回来后,她并不自己写,而是将自己的心愿告诉丫鬟,由丫鬟代笔。蔡阳川感到十分惊异,这樊曦小姐究竟是太过过矫情了呢?连自己的心愿都要丫鬟代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