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那个时代已过去,殊不知当你歌唱时,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在归来。
——题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昆曲《皂罗袍·牡丹亭》)
天边明月高挂,月下不尽飞花。
月光总是能激起人的思乡之情。月下的少女,坐倚着一棵桃树,树下飞花簌。她戴着耳机,耳机里循环着她熟悉的昆曲唱腔:“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做打唱念,一字一流连。这旋律总能把她带回她的故乡——那个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少女的故乡是一个不大的江南小镇。她对故乡的记忆并不深,因为在她只和父母回去过几次。她记忆尤深的还是镇子中央的那个老戏台。
在她的印象中,还有那位阿婆——她总是和老戏台一起出现。
少女第一次踮脚仰望戏台的时候,还是在许多年前。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熟悉的旋律又在少女的耳机中响起,她随着二胡的宛转悠扬,回到了属于她的豆蔻年华……
那天,十三岁的她兴高采烈地随着阿婆来到了老戏台前,拿着阿婆买给她的糖葫芦,坐在台下和来看戏的人。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得先?”——不多时,清脆的戏腔响起,一道轻盈的身影来到戏台上,伴着笛声、二胡声、锣鼓声,笙箫明亮,凄美动人。阿婆在少女的记忆中本是上了年纪,腰腿不利索,又不时地咳嗽。但戏台上的阿婆却是神采奕奕,好似正盛年。
一曲唱罢,尤记得台下喝彩声、鼓掌声,声声雷动。
少女在树下睁开双眼时,东方已经渐白。
“是时候回去了吧?”她看着满地的落花,轻声说道。
正值春节假期,少女伴着春色,又踏上了故土。
春色随风卷,良辰美景输了奈何天。故乡,仍是她印象中山环水绕的样子,让少女感觉有些不适应的是,街道两旁贴满了旅游广告,各种各样的餐厅和特产店取代了报社和公园——古色古香的一切被商业气息取代。她走越远越不敢回头细看,怕泪点不争气飞成雨线——一甲子不过眨眼六十年。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她现在只想回到老戏台看看。
不是韶光贱,姹紫嫣红怎舍得开遍?
回眸又见梨园。戏台还在,但却只剩下它了。戏台旁的路灯已经年久失修,不再将这里照亮,只有戏台上挂着的灯笼还在摇晃。
少女划了火柴,把台前的灯笼一个个点燃。“闲凝眄兀先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滴流圆。”灯火摇晃中,她仿佛看到一个女孩踮脚顾盼梨园,台上的阿婆还在唱着《皂罗袍》。不怪她心太贪,罪名都在曲牌间——若不是《浣溪沙》把《秋夜月》轻掩,她怎会困守《牧羊关》。她走上戏台,竟皱了桃腮粉面——这里早已辉煌不再:台上的一桌二椅,红漆黯淡,已经太久没有被喝彩渲染。她轻声地叹,叹台前的形形色色匆匆过,叹台下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叹粉墨胭脂何时再上脸——六十年也不过悠悠两万天。
流光百转,又到你台前。她闭着眼在台上学着阿婆的样子唱了一曲又一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仿佛朦胧夜色中,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似乎还在和着曲调唱着台词。少女在台上擎了这《一枝花》,招来《离亭燕》,她此生不肯《解连环》。仿佛生死爱恨还在瞬息千万遍,将相王侯又轮番登殿,才子佳人的鸳鸯缘还在等谁来成全……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台下熟悉的唱腔伴着微微的哽咽,让少女睁了眼——台下的老妇人嘴角微扬却含着泪,仰望着戏台。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戏里繁华,戏外江山。你的美,但愿不止岁月看得见。
(同人创作)
——盲眼,
于2019年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