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大雨,因为这段时日是雨季嘛,然而我却智障的没有带伞。
我站在廊檐下,把书包顶在头上,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心里哀叹。
要是K在就好了啊。
前几日他就走了,说是去云南旅游,而且一脸严肃。我疑心他又犯病了,没有理他。
可是他一走,莫名其妙的好想他。本来我也是很独立很贤惠的,然而习惯他的照顾之后,总是蠢到自己都莫名其妙。早上把手表放在了桌子上,一转身就忘记拿了。为了防止忘带雨伞,我特意放在鞋架边,只要出门就得穿鞋吧,我肯定会看到雨伞,就不会忘带了啊……然后,我就华丽丽的把它挂在了门把上=-=。
天气很凉,我只穿了短袖,并且还湿了一半…
这个时候我听到一个很轻灵的声音。
“进来吧。”
我这才有心去留意身后的门面。原以为是个主题店,原来只是个咖啡馆。在小径里的咖啡馆,有种莫名的黯然。装修风格挺混搭,但是不突兀,木板的墙和地板,淳淳的木头颜色,很干净。门口有好多绿植,其中多肉占了多数,看起来天然治愈,很诗意。门边上有几个异国风格的雕塑,一个日本佣,一个泰国的佛像,很引人注意。
边上的一圈金属烤漆栅栏,特别精致,和蔷薇花丛掩掩映映,现在正是蔷薇花开的季节,看起来就像是某部小清新电影的长镜头。
有诗和远方的气质。
我们一直在寻找诗和远方,然而其实只要心态好,诗和远方就在身边。我们厌倦了平庸的生活,所以向往那样的遥远自由,可是,你所向往的,往往是别人所厌恶的,大多数人就是这样一直奔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生活的逃避。
诗和远方是不成熟。我过于悲观的容易被喷的想法。
可是,当我看到那声音的主人的时候,我才相信,诗和远方,其实挺美好的。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看到过,自带眼线的人,她真的是素颜,毫无修饰,可是,却让人移不开眼,眉眼都非常的自然,穿着长裙靠在门上,看起来很温婉。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恩?”看我长久不答话,她便笑笑,兀自进去了。
我愣在原地觉得好尴尬,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然后她的声音又瓮瓮地传来,像隔了数层纱:“没关系的,来啊。”
进去之前顺便抬头看了一下店名,相遇。
有很浓的咖啡味道。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边上是一大堆书,书架上一样摆着多肉,很别致。
“你刚放学吗?”
听到她的声音我又楞了一下,说真的,特别好听。
“不是,我出来补课。”说起来,我们学校的话,等我从学校走到这边,那都晚上十点钟了。放学?=-=
“是吗,初三学生好辛苦啊。”
“你怎么……”
“你黑眼圈稍微有点重哦,而且你书包拉链掉开一点我看到里面的校服了,初三款。”
=-=土豪金(屎)色霸气校服,你值得拥有。
有雨,有美女,有咖啡,有故事。
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看着她手法娴熟地泡茶,点茶。那茶叶落进杯子里的时候,竟然有叮当叮当仿佛金铁相叩之声,清脆悦耳,像她一般。
这样的茶,很贵吧-0-…
“来,尝尝。”她端个精致的小杯子到我面前,自己也拿一杯,抿了一口。
“没关系,请你喝。”
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我喜欢长得好看干净的小孩。”
我:……=-=
“掌柜你这样真的不会亏钱吗。”
“不会啊,我开店又不是为了赚钱,不然哪儿还有工夫打理花花草草。再说了,赚钱应该开到大街上去啊。”
其实我想说,最近走这种文艺路线的店倒是比较受欢迎呢。
“不赚钱?”我淡淡的看着她。
“你要听吗?”
“没关系,不说也……”
然而她打断了我的话:“你知道金丝雀哪里有卖吗?”
我茫然摇头。这算是转移话题吗?
“我倒是一直想养一只,可是,我养不起的。”
“不会啊,只要有全套装备,鸟啊什么的还是很好养的啊。”
“但是我自己就是一只金丝雀啊。”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幻听了。想好好理解一下这句话,但是发现有点转不过弯来。因为嘛,在生活中我们一般不会这么文艺绉绉的对话,很别扭很别扭的。然而这样的话就这么自然的从她唇齿间流溢,我却不敢惊奇,因为怕破坏这种理所当然。
是说自己的声音,好听得像金丝雀一样吗?
这是我和纾子的第一次相遇,她的名字里有个纾,也是很好的名字,温婉得和她的人一样。
后来我便知道,金丝雀的含义。
而这个洋溢着浪漫气息的咖啡店,实是她的囚笼。
大概情况就是,她的情人,有钱有房有妻子,他们之间有爱,但是他们的关系是不能为外界所包容的。大约就是这样。
那个男人会在每个周日来找她,一番云雨之后送她回咖啡馆。
然而她是喜欢睡懒觉的,所以这咖啡馆上午基本不开,晚上……开不开基本没区别,因为她不开灯,静静地坐在里面。或者锁了门,坐在楼上,摊开书却不看,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不觉得我是个无耻的人吗?”她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一般我这样的人,不是都被称作小三吗。”
然而她的亲戚朋友?纾子是我见过的,唯一没有亲戚朋友的人。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卖掉了,可是养父母没过多久就莫名其妙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或者说她并不想回忆起这段。
纾子是外地人,远走他乡忘记了自己的故乡,或者说她原本就没有故乡。她是一只没有根基的金丝雀,处处飞翔,金亮的羽毛承载虚幻的美好,她是雅致的象征,是贵族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地位而饲养的宠物,或者和圈养的天鹅一样,在安逸的生活中,忘记了会飞翔。
“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的头发和裙子,你的店铺,你的多肉,你的书,你的名字。你很好啊。”我翻着那本封皮白色没有书名的书,里面尽是些插画。我这样回答她。
“是吗。”她在帘子的阴影里笑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意外的迷人。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会远离你,我会疏远朋友。太温暖会让我痛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有些喑哑。
我疑心她的心里,到底是有怎样的一个裂口呢。这般有故事的人,我却不愿强迫她,我也不愿太过接近她以至于她感到不适。她和K,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倘若把她的事情告诉K,他一定又会淡淡地:“谢谢你的小说素材。”
因为她的价格表,贵的离谱,并且一般来说她都喜欢在门上挂个锁(看起来像是锁了其实没锁的锁-0-),所以通常这边都没什么客人。然而那天是看我淋雨了,突然善心大发让我进来的=-=…
也会有些猫猫狗狗,不知怎么的进来,她就养着,过了一段时日走了,她也不寻。我看到最多的,就是猫狗的主人过来讨猫讨狗的,然而却因为她生性冷淡,都不去接待。
长久的相处让我忘记了有个男人的存在。于是某个星期天下午我补课回来,在这里复习。因为很安静。我看我的书,她看她的书。对了,她是不用手机的。因为和她联系的人,只是他而已。无聊的时间,只是看书,就是书,和她的名字一样。纾。
我听到风铃想起来,那是挂在门上的。抬头一看,一个很高的人站在门边帘子下面,往这边张望。那个帘子真是设计得稀奇,我多次这样想了,因为你站在那边,屋内的人只能看到深深浅浅的阴影。或者说,是光线的问题?
我就看到一个阴影站在那边,良久良久。然而我就杵着,不知该不该去楼上叫她。她可能在睡觉呢。
突然就想起来,关于金丝雀的那些话,那么他是……
我站起来收拾东西,把笔和纸悉数装进书包。一抬头却看见纾子从楼上下来,依旧是水蓝色的长裙,她倚在楼梯上,很轻的说:“没关系的。这是我朋友。”
于是那男人便进来,我不敢去看他。我的脸变得通红,仿佛撞破了一桩见不得光的丑事。纾子看到我的神情,有点落寞。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听到她这样说。
脸上潮红渐退,我停滞下来,转过头看到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人,他长得不帅,但是眉眼间有英气,算是生得潇洒。我觉得他们很相配。
他看到我的时候略微惊讶,我不知那种表情的来由,只听得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有朋友。”
“你不来,我也还是很孤独的。”
我又开始收拾东西了……
结果“叮当”的一声响,他走了?!是我的错吗?
“没事的,他怕你尴尬。”
我:……
“他如果真心喜欢你,为什么不和妻子离婚呢?反正你不是说,他不爱她吗?”“
“离什么婚呢。”她笑笑,“那我会有罪恶感的啊。”
“可是……”
“我不想长久地拥有他啊。这就是我的理由。他这么完美,不会局限在我身上。他愿来便来,反正这地界是他的,我也是他养的。我没有收入,我只是终日在这里吃吃睡睡,你说呢。”
我的确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讨厌她。照理说这样的人的确是小三我该唾弃的,可是我看到她愈发消瘦的身体和清澈的眼神,我无话可说,我说不出口。开了咖啡店却喜欢喝绿茶,她真是够了。
有的时候偶然想起来,我认识这样一个不上网,完全与外界脱离的人,也是挺神奇的。
K知了我这段日子的相遇,却没有像我意料中那样说。
他只是沉默了,许久之后说了一句:
我也喜欢她。
我刚开始以为K要和人家抢女票了。后来我才发现,他的意思是,我喜欢的人,我所亲近的我所爱的,他都会喜欢。他不会因为这般那般的理由,拘束我的。他也不会因为纾子是金丝雀,便歧视或者怎样。
那句话,全然是说给我听的。
今天我考完试觉得特别失败,我本来想回家的,莫名其妙走到相遇门口,却发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在等你。”她说,“那盆观音莲又发芽了。”
我看着她,依旧是薄纱蓝裙,脸庞因为长久不接触阳光,是透明的白。
我看着她。
然后我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