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家院里,一青衣小旦水袖轻扬,唱腔婉转。一双凤眸含了几分笑,眼角微微上挑,步子迈的轻巧。走近了,便可听见那美人儿嘴里念的词正好应了这春到的景儿。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一白衣少年正抱了臂半躺在那海棠树岔出的枝上,微微合眸,仰面正迎上花叶间漏下来的细碎阳光。细细看来这少年的眉眼并比不上院中间练戏的花旦,却是清秀干净,让人打心底的喜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一段山桃红结束,院里的美人儿回身冲着树下的少年唤:“吴邪哥哥!”一旁的少年应声睁眼,从树枝上跳下来回道“嗯,小花。”被唤作小花的花旦卸了一身繁琐的行头,端起边上的茶撇了撇茶沫“吴邪哥哥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看我了?”极普通的问题,那白衣少年却顷刻涨红了脸,小花只觉着他窘迫的样子甚是可爱。“那…那个……“半天总算是憋出句话来,”因为……因为说好了我要娶你啊。爷爷说,丈夫就是要时时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的。”一席话说完,小花端茶的手抖了两抖,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缓了半天,才正色对吴邪道:“那么,昨天我念与你的戏文,吴邪哥哥可弄明白了?””吴邪一愣“啊,哪句?”“嗯……越人歌里头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可还记得?”“你说什么?”少年似是没有听明白,提高了音量复又问道。小花端起茶抿了一口,掩去了眼里闪过的一丝失落。再放下茶盏又是一副笑颜,“罢了,不记得就算了。”转身重新穿戴好行头“吴邪哥哥,听我唱完这折吧。”逆着光,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泼新鲜,俺的冷汗粘煎。闪的俺心悠步躭,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坐起谁欠,则待去眠……“偷偷瞥了一眼吴邪,看他不知从哪儿搬来个小凳,靠着树竟是睡着了。蹑着手脚走到那人身旁,趁他熟睡,俯下身子悄悄在人唇上印下一吻,像戏中那牡丹,生怕扰了游园的书生。“吴邪哥哥,我可等着你来娶我。”
直身踱回院中,刚要启唇念下一段,一小厮急匆匆的闯进来,附在小花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隐约听得”解家““盘口”…这样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听得小花的脸色霎时变了两变,回头看了看吴邪,唇动了动似是要交代句什么,却见他仍睡着,就转过身由那小厮领着疾步走了。到了正门口,让一旁候着的小丫头跟二月红请了假。便只看着一片衣摆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自那天以后,就很少再在红家院里见到那个青衣旦。十几年后,岁岁春来,这院里头赏花品茗的,便成了解当家。
那时候也傻,分不清戏里戏外。
当年的一曲游园惊梦,终没能完整的唱与那人。每每解当家登台,绝不让人点这出戏。盼着那人能听懂的戏词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留心?又或是在睡梦中忘却了,谁知道呢……“吴邪,一看到你,就让我想起我生不如死的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