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不像春。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似乎永远蒙着一层淡淡的薄纱。云仿佛也已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有几只鸟儿偶尔从天空飞过,却也急匆匆的。街道两旁的冬青,一簇簇堆在路旁,像一堆乱草。街上的行人也仿佛被某种情绪点染到了,嘴巴永远是一条直线,没有一点弧度。屋子里的窗帘肆意地伸展着双臂,柔软地摇摆。
紫儿趴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嚼着那本不能再熟悉的名着。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碗筷声,还有妈妈的吆喝:“紫儿,去买瓶醋!”紫儿毫不情愿地套上她那件藕荷色风衣,出了门。
楼房的拐角处有一位老人和她的孙子在卖柠檬片。老人六十多岁了,腿脚还很灵便。但她的脸上已刻了许多“生’的辛苦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固执地拧成一股。她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客气地招呼着:“要不要柠檬片啊?很便宜的。三元一包泡水喝!”孙子也懂事地招呼着:“阿姨,叔叔,买一包吧!”这时,老人便用干裂的瘦手轻轻抚着孙子的头。紫儿走到小摊前,呆呆地望着他们。老人望见了她,笑了,拿了一包走到她跟前:“姑娘,买一包吧!”紫儿的嘴唇稍稍颤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因为那位老人像极了自己的祖母。
祖母在紫儿八岁时就去世了。也就是说,紫儿只和祖母相处了八个年头。
小时候,紫儿只爱和祖母玩。祖母真是位精明的女人。她会领着紫儿走街串巷,去这家,到那户,跟邻居们唠唠叨叨一下午。小孩子在,自然也少不了好吃的。邻居们便都拿出巧克力,豌豆黄来塞给紫儿,紫儿就会瞅瞅祖母。若是些小零食,祖母会微笑着让她收下;稍稍贵重一些,祖母的脸便阴下来了,匆匆地摆手,紫儿便连忙推辞。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一老一少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祖母的手也很灵巧。她会在集市上买来各式各样的扣子,在紫儿眼里,那似乎比宝石还闪烁。赤橙黄绿青蓝紫,琳琅满目。祖母家里永远是布头的世界,无论是茶几,桌子,甚至是地面,都铺满了花花绿绿的布。紫儿的祖父喜欢赌博,每天赌到很晚才回来。祖母在等祖父回来的空便早已缝出了许多小棉袄,都是紫儿的。这时紫儿便会围着缝纫机又蹦又跳,拍着手笑:“紫儿有新衣服喽!紫儿有新衣服喽!”祖母就会把留着针眼的手轻轻放在紫儿的头上。
总之,跟祖母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有时,祖母会牵着紫儿的手,到建筑工地去看大吊车;有时,祖母会在野地里采来迎春花,和紫儿一起,种在院子里的砖缝中;有时,祖母会把紫儿搂在暖烘烘的怀中,轻轻哼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甚至在“非典”时期,祖母还会戴了口罩,围了头巾,去超市买紫儿爱吃的麦丽素。
在紫儿心中,有祖母就有梦,就有春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祖母总爱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比如,在紫儿吃豆花吃得正香时,祖母会突然说:“紫儿吃得好香哦!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吃到。”紫儿就会一头扑进祖母怀里,撒娇地说“奶奶今后要经常带宝宝来吃哦!”祖母就会抽一下鼻子,摘下头巾来擦眼。又比如,祖母从幼儿园把紫儿接了回来,路上,祖母会蹲下身来,搂住紫儿,呜咽着:“宝宝,以后奶奶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跟着爸爸妈妈要听话,好吗?”紫儿就会大哭起来:“不嘛!我不要!”祖母就会也哭起来。
直到那一天,祖母真的走了。紫儿记得,那天下午,二爷爷来看奶奶,带来了一袋糖炒栗子。奶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吃干嘛,给紫儿。”紫儿却也不吃,呆呆地着祖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哭了。
第二天早上,紫儿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到了外婆家。她哭着要祖母。那哭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紫儿打针没有这样哭过,上幼儿园也没有这样,那是因为她知道祖母正家里等着她。她无助地哭,因为祖母没了,祖母不要她了……
一阵清风拂过面颊,紫儿回到了现实。那位老人依旧慈祥地对她笑着,手里捧着那袋柠檬片。紫儿付了钱,取出一片,塞到嘴里,就酸出了眼泪。泪眼朦胧中,她似乎远远地望见祖母在远方向她招手,她扑过去,祖母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紫儿的泪像一颗颗珍珠,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紫儿背后,天真的很凉。今年的春不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