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看看阳光,我来到这世上。——梵高
很多个晚上做了梦,醒来后却记不得什么。老人们说,是被梦魔吃掉了梦,她把我们的梦作为食物来维持美貌。
听说她是个美艳的女子。
听了以后觉得很感兴趣。暮色降临,窗外有树影,路灯算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有行人从灯下匆匆走过,影子跟着他。我在窗口看,紧张而略兴奋地把他们对黑暗的恐惧收入眼底,许久未见的昙花九点准时开放,在月光下显得诡异并且美丽。
这是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像是偷偷看见了某个人心底拙劣不堪的秘密,于是莫名感到得意。昙花有生命,它散发出一种浓郁的类似死亡的香气。而恰恰树影斑驳,有风吹过,月光便皱了。
穿着明艳服装的少女也从灯下走过。汉服,广袖上秀的是百花繁盛,几只蝴蝶翩翩于飞,在墨色的锦缎上显得非常突兀,金丝线缠绕花瓣边缘,一朵一朵在夜色下奢靡如荼。黑暗下的大山也是墨色的,用不同的布料特意勾勒,低哑深沉,像一个男人的叹息。光明与黑暗交织,演成一场山水昌盛。少女抬起头看我,五官普通,却十分漂亮,玲珑淡薄好像故乡的那树梨花,雨下过以后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手端庄地放在身前,白净美丽,因此显得温厚清新。
她令我想起曾游过的江南风景。
那时,江边是含笑的杨柳,杨柳上是初啼的小鸟,天空蔚然如洗,阳光明媚,春光美好,我在那里,烟雨朦胧,少女在雨中,撑一把青骨伞,同杨柳一样含笑望我。她脚下踩着一地繁花,大概是昨夜下过一场大雨。空气中飘着江南烟雨的味道,有几朵暗色的桃花长在矮树上,被一丛绿叶遮住。她已错过早春。
她在被水润湿的空气里凝望我,我亦是凝望她。约莫是过了多年再见的老友,可也只是约莫。
我在她身上感到一种深深的寂寞,像是过去几百年高山流水依然存在,而身边的那株花盛放千年如今已凋谢,然后寂然地归于尘土。她也等待了千年,也像是花期已过,垂垂老矣。灌注了满眼的沧海桑田,她在对面笑着,一朵悲凉的花从记忆的梗上开出来。是我窗口那朵昙花。
于是心里觉得十分感动,眼泪便从眼角流下来,从皮肤上划过,犹如从冬季走过的人感到的深深绝望。
情尽时,自有另一番新世界,所有的悲哀也不过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