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长辫子姑娘,我们认识多久了呢,建国六十年的时候我在你家一边吃着学校卖的那种廉价的一毛钱一根的辣条,一边去看电视里直播的建国六十年大典,身后是你的妈妈抱着你不停啼哭的弟弟。
你的皮肤很黑,我的朋友说你有黑黝黝的健康肤色,和我们这些蜷在室内电脑前、空调房前白皙病态的肤色不同,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羡慕你,甚至同那些讨厌你的人在你背后称你为黑鬼,当然,这些你都不知道,就连现在的我都想象不出来那时我是多么的恶劣。
我忘了你的姓名,明明几番问过你,却从来都记不起你的名字,叫你的时候要么叫“喂”,要么叫“妹妹”。那个时候你是我的妹妹,认的,只因你比我小几个年级。
对于你,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两条黑亮沉重的长辫子,从耳下一直长长的编到腰际,土的不可思议,眼睛像是深邃的夜空,偶尔闪烁一点光亮,圆圆的就像泰迪犬的大眼睛,一度让我觉得我是罪恶的,乃至于现在我都无法从对你的愧疚中脱身,印象中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明明都说时间美化回忆,而我回忆曾经却觉得罪孽深重。
那段时间我和朋友吵架,她有话要对我说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明明我和她只隔了一条绿化带,她却托你来给我传话,我听了之后又烦躁地让你回话。七月艳阳,一来一去反反复复,汗流浃背的你没有抱怨我一句,还笑着对我说:“嘿嘿,我可是专业传话二十年的小工人呢。”说这话时,汗水从发际线滑下落在你似萌犬的右眼,眨眼间泛起的璀璨不知是泪还是汗。而事后,我买了十颗绿茶糖,送了你一颗当做劳务费,你捧着那糖愣是笑的和傻子一样。你就是这么的好欺负,不论我做的多么过分,你都憨憨的笑着表示理解,然而你的大度不能让我松下心,反而觉得压抑,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你是知道的,我还有一个妹妹,头上永远带着镶着水钻的王冠,上半头扎着花苞,下半头分成两股编着不那么长的小辫子,公主裙、圆头小皮鞋、蕾丝袜子把她装扮的就像一个乖巧的小公主,因为她漂亮,所以我对她格外的好。这样的她是我和你所羡慕的对象,曾经我把她和你带在一起,自作主张让你们成为好朋友。你恍若站在针尖上,局促而不安,而我却始终没有看见你半垂的眼里含着的自卑和委屈,你们在一起,像什么?贵族和农民,不是么?可我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从你的角度出发,去揣摩你的心思。那时候小小的你一定希望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能够不要把你和她绑在一起,因为旁人看向你们的审视的眼光会让你直不起脊梁,抬不起高贵的头,拾不起重若万斤的自信。
我对她很好,好的总是让给她,而你在一旁看着,眼里没有太多的嫉妒和羡慕,唯独一点点的委屈,我猜你一定希望我能知晓你的心思,能够不要太偏心,可那时的我还太年少,顾及不到长辫子姑娘敏感的小心思。因为都是妹妹,所以对她好我从来不加以掩饰,当着你的面对她嘘寒问暖,在她甜美娇俏的笑起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我们身后拉起长辫子盖到眼睛上,但我知道,你的眼没有闭上,你还在渴望我能回头看你一眼。
我不知道是不是估错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并非那么重要,但是那时候的你真的太让人心疼。
爸爸妈妈对于弟弟的偏爱,你不善言辞却又开明,你从来不说你的父母对你怎么样怎么样,只说是爸爸妈妈疼弟弟,也疼你。但是去了你家几次我发现你的父母并非你说的那么疼爱你,你需要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对比同龄人懂得许多也更成熟。
曾经我以为你爱说谎,你的父母明明不是很疼你,你明明不是过的很好,却硬是要说你很好,你爸妈很爱你。可是到后来,我才知晓爱的界限不在于做的家务是否多,爱的分配没有多少之分,更无偏爱一说,要么爱,要么不爱。
那年我还在因为妹妹的出生和爸妈大吵大闹,在家里掀桌子扔餐具,乱用词汇地指责他们喜新厌旧,有新女儿不疼旧女儿,赤裸裸的偏心。而这一切,她们都选择包容,虽然那时我并不理解她们,也听不进她们的解释。
我和你相比真的差了很多。你并非爱说谎,只是你比我更容易满足,他人赋予的一点感动你能保留的时间远远大过我,你的生命里永远不缺乏爱,爱与满足是组成你的全部。
你的心很小却很大,大到那么博爱,可以装下那么多的人,对那些不公平都持有豁达、理解的态度;小到连一点点的爱都能溢满出来,对世上的一切都感到满足和感恩。
那么憨厚淳朴的长辫子姑娘呀,你收藏着世界上最平凡的爱,带给我的是一丝丝的感动与领悟,如今多年不见你,但愿你能像年少时那般,还仍是最温暖身边人的摇曳烛光,尽你所能,去感化身边那些顽劣似我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