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门前那株映山红开了又谢了,已经有历数个年头了。也不知是母亲拉着我,还是我支持着母亲,转眼间已有十四年罢。母亲的魂儿,也如同一朵花开无声的白玉兰,静静地绽放了十四年,一直萦绕着她和我。
躺在床上的母亲,静静地注视着我,像一个小孩。
母亲就好像一枚用大红大紫糖衣包起来的夹心水果硬糖,一口咬下去是极硬的,如果慢慢吮吸,却是无尽的甜蜜。约莫再小些年纪,在那大街上看着个用脏手揩着泪眼,抽泣着,耸着肩膀的,紧紧地跟在一个大人后面,全身像筛糠的筛子般抖动的小孩是不足为奇的,那个小孩就是我罢。
还记得有一次,全班开家长会,仅仅只有母亲一个人被老师像点小学生样被叫了起来。母亲不得不慢慢地把桌子往前推,尽量地展开蜷在一起的身子,然后缓缓站立。母亲是替我受罪的。当老师告诉母亲:“您可以带您的孩子去看一下医生。”她好像被100盏聚光灯将光射在她身上。可以想象吗?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母亲的希望被判死刑。母亲并不多言,只是走出教室,拉着我的手让我弯下腰,然后用近乎嘶哑地语气责备我:“叫你不学好!”我往外挣脱,嘴里冒出古怪的叫声。母亲扳过我的肩膀,一边流着泪,一边用手掐着我的肉,然后用一丝严厉得不容抗拒从严语气问我。“你很得意?你考全班倒数多光彩吗?”母亲一边数落着,一边却像受到什么惩罚似的悄悄抹着泪。母亲甚至于带有一丝责备的语气问自己。“你怎么这么忙?”从那以后,我仿佛记得母亲从未六点过后才回家。不得不说,当我取得那此仅仅能遮住我自卑感觉的渺小成绩时,我最应该感谢的是母亲。
母亲躺在床上不断地哼哼着。背已痛了一年了,母亲用大拇指用力顶着那背脊的细缝。汗水从额头沁出来,沾湿了吊在前额的头发,已看得见几滴泪水。我帮母亲翻过身子,理好那纠结在一起的发丝,喃喃地说:“好了,这样就好了。”母亲微笑着睡去。
六点钟时,母亲总是背着她那个洗得发白黑色大包,那黑色大包往往是藏着几颗有着大红大紫包装纸的水果硬糖——同事给她的,然后快速的换好拖鞋向我走来,一边高声念着当天老师发的家校通,一边检查我的作业,一本本摊开后,又从包里摸出那部黑色的,仅能看清书页的方块字的手机用手指指着,一条一条地核对下去。母亲好像机械般地重复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小学六年。
我常常会幼稚地拿着一支铅笔和一个老师发的家校联系本反复地问母亲:“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她则会用手用力搓着衣服,看着那水里面溅出来的泡沫星子,机械地动着嘴皮:“爱好就是和孩子在一起,管你呀。”母亲从我6岁到现在,出去玩乐的时间屈指可数,这是我一生会感到愧疚于母亲的原因。我常常会想:“哪一天,是否我也能当一个父亲,——像母亲那样。”母亲却常打趣的说:“别这样想,我这样做还不是你不争气节?”母亲时时刻刻都是疼着孩子的。
我怕,我怕我不能带着孩子,带着母亲去看那日落。
母亲象一个孩子样在床上静静地躺着,能够看见那一绺绺贴在头上的头发丝,母亲的呼吸暂且均匀了些。我帮母亲压好被子免得让冷气钻进去——就像小时候她对我那样。母亲开始爱发脾气,常常把双手摊放在床头,好像委屈似地抽泣着。我常常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满怀理解地拥她入怀——我不敢想象,哪一天她会结束陪伴着我的旅程。
因为她付出了太多;
仅仅作为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