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播时回老家帮助种地。倏忽间,五个月转瞬即逝,整个原野已是绿瘦黄肥了。我心里惦记着,因为,大旱的灾祸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属实无从晓得,便趁黄金周跑回了松原老家。
三十几年在外闯荡,这个时候返乡也不过二三次而已。一踏上热望的乡土,扑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凄楚与荒凉。虽是收获的季节,可饱满的粮食却少得可怜!细细的杆茎在秋风下瑟瑟地抖。倒地的果实,干瘪瘪的,总是挺不起精神,看来灾情果然不轻!难怪新闻报道了中央救灾的信息,百姓倘若知晓,一定会奔走相告、笑逐颜开而驱散满脸愁云的。偶尔,丰登的五谷间或出现,活脱脱地展示着骄傲的丰姿。心里于是就有了些许的慰藉。
到了家,与三弟谈起路上所见。他咧嘴一笑:“咱家的还是可以的。明天下地就能见到了。”
满怀狐疑的我,暗忖:一春零八夏的忙乎,要是没个好收成,这一年就全白搭了。老百姓就指望着这土地生存呢!
第二天清早,我扒拉完饭,天还擦着黑,赶紧跟随三弟去地里扒苞米了。
放倒的苞米秆子,一小铺一小铺地躺在那里。它们的外衣已沾裹起一层薄薄的白纱,那是霜的呵护。我十分细心地察看着这苞米秆子和苞米棒子,因为,从它们身上就完全可以判断出收成的效果了。
那一颗颗苞米秆子,粗壮,叶片肥厚,横卧于地,亦足有两米长。结在其上的苞米棒子,尽管是一穗,但长度也近尺许,且子粒甚是饱饱的,像喝足了水热得周身红红的。“真是不错啊!”我异常兴奋道。
“那肯定是的。”三弟答道。语气中充盈了难有的自豪,也隐隐透蕴出一丝丝酸楚。
别看大清早天凉生霜,那霜一片雪白,弄得满手湿漉漉的,奇痒无比。可到了中午和下午时分,天气又热得难耐。那一铺铺的苞米秆子,经火热的日光一晒,肥大的叶片便顿时干燥燥的。拿起一颗秆子,那叶子直往袖口里钻。倘没有套袖做保护,“嘶啦——嘶啦——”地,整个手脖子便被划出了一条条血印子,钻心地疼。我们边扒着苞米,边装着车,追赶着太阳。等到渐渐凉爽下来,身体有些舒服了,可太阳也薄西而下了。黑幕浓浓地铺扯下来,我们才在车灯的引导下,直起腰杆,拖着疲乏的脚步,结束一天的活计。
日复一日的,黄金周期间,在忙忙碌碌中走了过去。
我竟纳闷起来:春播做水种地,那阵子可谓车水马龙的,村民们仿佛把一年的希望都痛痛快快地撒在了松嫩平原的田野上,人们的心里满是喜悦和憧憬的激情。可现在,那轰隆隆的车鸣呢?那一说话就嘎嘎大笑的村民呢?
我在仔细观瞧,车明显地少了,而少有的车上,盛装的粮食呢?有的也只是可怜兮兮地紧紧缩颈无语的几颗头颅证明今秋的歉收和荒芜。
“今年种地的都亏了。天没下雨,都旱完了。这掐脖旱更蝎虎。”三弟娓娓道来,“那阵子,我成宿在地里浇水,‘小白龙’一扯就好几里地长!那个罪遭的,没法提。可别人家就是等雨。后来,左等不下右等不下,眼看旱冒烟了,才要浇地,可是已经晚了。”我默默地听着三弟说,心潮也随之上下起伏:村民们靠天吃饭的意识,依旧是这样的浓烈和顽固!
“现在看吧,但凡是水浇的地块,就有好收成了。图一时清闲,不肯卖力气,你就不行!这是啥?这就是庄稼对庄稼人的回报!”三弟没念几天书,竟然发出这般感慨!
我在惊叹三弟的见解。这是来自庄稼收成后的更宝贵的收获!何时这朴素的道理能在村民们的脑海里扎根呢?
广袤的原野上,一阵阵秋风依旧如昨。“庄稼对庄稼人的回报”,三弟的话语依稀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