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家雀也钻进瓦片下温暖的窝巢。
冬日总是这样短促,连钟表“滴答滴”的声响也脆脆的。
依旧是村庄正北方向一户人家,早早冒了炊烟,独树一帜。走近便可嗅到农家特有的烧柴味,那是与大地最相近的“芬芳”。那便是我家——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我先前读过朱自清笔下生花的父亲,可如今,有个更伟岸的背影值得我膜拜。他驾驶一辆过时的收割机获得全村人赞赏,他面向黄土不挺起朝天的脊梁,他曾彰显男人本性粗鲁地用三根筷子把面条大团大团地塞进我口中,然而事实上,他每天早晨准时起床,只为好好孝顺那九十岁的老娘。他便是我的祖父,一个年近七十的劳动者。
曾祖母总在睡梦中过往,先前每逢阳光明媚时,她会小心翼翼地晾晒自己,如今却斗不过沉重的眼皮,除了吃饭便是睡觉了。她有时神志不清,眼神迷离,坐在角落胡言乱语。每当这时,我就不敢靠近她。于是,祖父总会及时出现,搀扶着曾祖母,脚步极慢地走到炕边,帮她轻轻脱下左右颠倒的鞋子,然后用少有的轻声细语哄着她。
冬季天寒,一切都冷冷清清。下午四时,祖父准时给曾祖母添草烧炕,于是那炊烟便瞬间有了分量。我那时去厢房取蒜苗,路过曾祖母房门口,锅底正旺的猛火发出“呼呼”的声音,祖父注视着正在吃饭的曾祖母,于是,这份朴实的情感驱走了寒冷。水蒸气遇冷液化成小液滴,把整个房间都朦胧了。
“爷爷,徐大爷叫你去他家吃饭。”
“等我烧完炕再去。”
“可现在已经七点了……”
“……”
三个小时不长,却足以让孝心无限延长。我至今也没清楚那沉默中包含了什么,但我却领略了一种离我最近的美德。
夕阳酡红如醉,那缕飘着孝道的炊烟扶摇直上,淡蓝淡蓝的满是最朴素的人间气息,那是一个动人的故事,是一种穿梭千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