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中学,我回家的次数愈来愈少了,一个月30天中,有29个夜晚是在学校里度过的。一个周六,能与爸爸妈妈一起度过的时间不过4个小时。
冬天的风是刺骨的。又是一个周六,又是同一个牛奶铺子,我站在铺子的一旁等着妈妈来接我。车来车往,没有人想要在这寒冷的街道上多呆一秒。
一阵冷风吹过,我拢了拢外套,不停地跺着脚,往冻得青紫的双手呼着热气。垂下眼帘看了看手表,一分,两分,三分……——妈妈怎么还没有来?突然,一辆电动车停在了我面前,我猛地抬头,眸子里映出的却是一对陌生母子,我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倏忽的僵硬了。车后座上的小男孩此时正扯着他母亲的衣袖,叫唤着要买一杯牛奶,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牛奶铺子。铺子的主人笑着望向了小男孩的母亲。“都要到家了,还买?”年轻的母亲轻声呵斥道,“回到家就可以吃饭了。”小男孩晃着他那被厚厚的冬衣包裹的像个球的小身板,用小孩子独有的糯糯的嗓音撒娇道:“买……”短短的对峙不过几秒钟,这位仁慈的母亲终于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小男孩得到了牛奶,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肥嘟嘟的小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热腾腾的牛奶与冰冷的空气相撞,变成一阵阵仙雾般的水汽,随着这对母子远去。
妈妈是在我所有的耐心即将被风吹散的时候出现的。她向我抱歉地笑了笑,说是有事耽误了。旁边的牛奶铺子的老板说,你的女儿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吹了不小的风呢,给她买杯热牛奶暖暖身子吧。我那时确是觉得这个老板就像是上帝。
后来?妈妈笑了笑,摇摇头,载着我走了。
一路的沉默,本来就有些远的路程更让我觉得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回到家,妈妈径直走进厨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粥出来,道:“知道你喜欢这个,快吃吧,还热着呢,暖暖身子。”我应着,低着头换鞋,再抬头时,只听到妈妈关上房门的余音。
我一勺一勺的往嘴里灌着热粥,却觉得这以往美味无比的食物没了味道。这是怎么了?我烦躁地把屋子里的暖气开了个十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脚却还是冰麻的。
晚餐上,弟弟依旧吵着,闹着。妈妈一边呵斥他,一边给他夹菜。一口气喝了一整碗的汤。四个小时,扳扳手指头就能数得过去。我说,爸爸,一会儿你送我去学校吧。爸爸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默认。妈妈没说什么,我临走前她给了我一个袋子,很轻,很软。我没有多问,无非就是些棉衣裤,我在学校有很多。
冬天的夜晚尤其冷,坐在车上,寒风化身为片片飞刀,在我的脸颊上划下无数道口子,那种寒意,直达骨髓。
车停在校门口,与爸爸道别后,还要再走一段不短的路才能到宿舍。
回到宿舍,我往手上呼了几口热气,却不大有用——一种寒意早已把我的五脏六腑冻得麻木。我开始整理东西,妈妈给的那个袋子是最后被打开的。一个枕头蹦了出来。
枕头做工精细,不管是里面的棉料还是外面的布料,都很舒服。布料是我喜欢的浅绿色,线条是白色的,白与绿的搭配让人赏心悦目,线头藏在角落,被烫的几乎看不出来……等等,线头?我忽的想起来,我曾在和妈妈的电话中抱怨过,我那个硌人的旧枕头。
那天晚上,我抱着那个新枕头进入了梦乡。梦里,我的妈妈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合着一个新枕头。那个枕头,浅绿色的布料,白色的线条。
我抱着那个新枕头,暖暖的——上面还有一针,一线,一双手的余温。